弋珞

有些梦和有些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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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润】Carbonado (1)


拍卖师S × 鉴定师J

一个由自己专业衍生的脑洞。


检测员推门闯入时带起用力过度的摩擦声,半掩的窗帘晃了晃,被朔风吹成向外拱的造型,窗外的枯枝冻成了瘪瘪缩缩的模样,积覆的雪顺着枝干滚下来。

“……钻石的内含物包括云状物和裂痕等,内含物越少说明钻石的净度等级越高。市场常规在售的基本为肉眼观察没有明显瑕疵,也有公司会在特价款上钻空子——哪位?”

正在进行钻石分级的学员手抖将记录完毕的样品挥了满地,地毯上登时呈现出“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景象,他见鬼的表情定格住了,哀嚎不得,倒吸入一口冬日的冷气。

“有人找事,小朋友们拦不住,上头吩咐你去解决。”

松本的手尚还指向屏幕上钻石里一块朦胧状的包裹体,此时松松垮垮地垂了下去,他抬眼去瞥来人,一边绕过横列的折射仪,语气浸满浓浓的无奈:“斗真……下次记得敲门。”

语毕得到生田斗真双眼含笑的歉意,还不忘在松本肩头拍了一把,成功赢取松本的一记反拍。

镊子连同夹取宝石掉落的闷响紧跟其后。在刚才的动静中幸免于难的女生来不及庆幸,几秒后被生田灿烂的笑眼吓到失手惊呼,她摘下手套搓了搓冻僵的五指,几乎拿不住手机,手忙脚乱地戳了一排字点下发送。

群组消息弹得正欢,松本没有揭穿,一眼望去台下分明尽览无余:某些不知情的嘴角噙着笑,弓着腰像数把弯曲将钝的刀刃,他们快要缩进桌底,将屏幕按的噼里啪啦响。

松本导师与生田检测员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是以实习生为中心发起围绕全体在职人员一周的首要疑问。

科班出身的毕业生们混迹于本地大大小小的鉴定所,经验不足的做了后勤,若想要事业有成得气场八字跟老手相合,指不定哪天摘得真传——鉴定思路、鉴定中途遇到的突发应对翻烂书本也不会有,但都是上岗前的必须知识,可谓道阻且长,想一跃成名还得冒着从人间跌到地底的风险。

人们心知没有什么稳赚不赔的投资,兴许是风险过大,大部分人宁愿拿着糊口的工薪,无功无过便足以待在这里混完几十年光景。

两眼一抹黑的实习生距离转正遥遥无期,松本讲课讲得再好,本质依然是无趣又刻板地接收专业知识而已,唯有松本与生田的互动为每日的例行公事带来一点乐趣。

譬如“松本导师平日为人冷漠,除生田外方圆十里皆不能近身”等夸大其词的说法被松本生田研究会的主谋搬到茶余饭后,松本的追随者们又要忙着辩解松本导师其实是个本质很温柔的人,会在细节上俘获人心如此云云。

——且不论趣闻八卦本人是否有所察觉,以松本不曾对此发表任何明示暗示的表态来看,大家尚且保持着有恃无恐的状态。

“这次是哪位死撑面子的领导塞钱要证书?还是谁家坚守己见他那祖传留下的传家宝?”饱经争议的松本导师离开时不忘掩上门。

“佐藤先生一月前购入一只翡翠手镯赠予夫人,今天这位女士拿来复检,结果感人,她不信,杵在那死活要讨个说法,”

松本的话头提到嘴边噎了一下,生田努努嘴示意前方拐角处。走廊很长,他眯眼能隐约看见一个衣装华丽的虚影,“算是死撑面子的领导家属,还是得我们昔日首席出马啊!”

松本不以为意地笑了下,难得没有理会好友的调侃。他整整洁白衣襟,从口袋里摸出副黑框眼镜。

松本润毕业后销声匿迹五年,没人知道他在哪个泥潭角落里摸爬滚打,再出现时已是鉴定所的首席鉴定师。当时业界众说纷纭,x大研究生数年阅历就能攀上高座,褒贬不一,有甚者笑说他参悟了真·珠宝鉴定奥义。

女人从年纪轻轻的实习生手里夺过饰物,如获珍宝似地揣回怀里,姣好面容泛上一层羞恼而生的薄红,踮起脚不知在观望什么。

身着白大褂的数只身影头碰头、脚尖抵脚跟地黏在一起,像一支自发组织的散漫军队。

白色军队不约而同地感知到松本的出现,顷刻间劈为两半,让出一条康庄大道。被不寻常的气氛影响,女人推搡着避开讲客套话的人群,径直向松本走去。

她来势汹汹,“请给我一个说法。”

众检测员福至心灵,递给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眼色。

松本拿到东西只打开扫过一眼,作出第一句评价:“佐藤女士,您的首饰盒可能比这只手镯的价值还要高。”

“既然不相信仪器,不如亲自用双眼观察,我会负责引导。”

女人没吭声,默认了松本的决策。

很少有人能近距离打量松本的脸。鉴定所的老人暂且抛开不谈,十个检测员里面八个深度近视,每天看样本忙得眉目焦灼,而实习生对松本一向敬佩大于喜爱,只敢隔着讲台看上几眼。

现下那双眼盯着一处地方,比灰绿的玉石还要亮一些。眼看他伸手,眼看他望住了,眼看这只镯子经他手指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强光照射下显得突兀而生硬……一系列动作都慢而富有使命感,松本确保佐藤看清楚了。

“表面干燥、颜色夸张、反差大、过渡不自然、敲击声音闷而实,以次充好的技术不到位。”

松本将镯子放在她面前,末了还要放缓语气问上一句:“佐藤女士,我说的对吗?”

事实上,佐藤的镯子简直可以作为处理过的低档翡翠范本拿到课上警示学生。

松本平淡得好似在提醒她今早吃了些什么,还要把卡路里过高的食物一一列举出来,无视她坐立不安的姿态。

溜出培训教室的实习生们扒着门框围观一场实战,想起最初培训时他说过第一要素,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鉴定所的人上岗工作时杜绝心软,绝不能留情面。外行人看不懂专业器械所对应的数据和反应,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并能领会的现象,因此赖在鉴定所不接受事实的不在少数。

“确实是这样,可……”佐藤试图辩解不成,眉心皱成团,嗫嚅着把话咽下去。

“凡是有玉石鉴定经验的人都不难看出端倪,何况我的检测员还特地为您动用了仪器。鉴定证书上是他们亲笔签下的名字,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女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脚跟一软差点没站稳。

松本继续说:“这是经过人工酸洗注胶的产物,经过一段时间后会泛黄。恭喜您或许要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再次见到我。”

佐藤沉默着,一言不发。

生田几乎要为这番话鼓掌叫好,他倚门站在一边,肩膀微微耸动。

“如果对此还有疑虑,我这就去劳烦地质研究所的专家前来进行破坏性实验。”松本身体前倾做足毕恭毕敬,下了逐客令。

窸窣笑声最终在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笑中炸开了锅。

松本浓眉一拧,没来得及讲些什么,众人鞋底抹油纷纷散开了,他掉头,撞上生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小跑进来,一张俊脸在松本眼前放大至扭曲的形态。

他扶上松本的背,借力将他往外推,笑得三条眼纹毕现,“这话也就你敢讲出来吓吓外行人,搞地质的哪有空管这种闲事?”

“这叫对症下药——三排第五个别把吃的带进实验室。”突然遭受波及的检测员嘴角沾着梅子屑,忙不迭将饭团悻悻塞进内侧口袋里,没注意到松本脸上快要绷不住的表情,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透过门又飘来一句,“最近相叶也确实挺闲。”


鉴定所里一盏盏LED灯在黑夜里过于亮堂,簇拥满怀的白光。

实习生们走的很快,落在最后的关好窗,追上松本说了句什么。松本道谢,加快步伐,看她后脑勺跳跃的马尾辫随轻飘飘的步子越来越远。

松本走出门时发现天还在降下鹅毛大雪,他缩缩脖子,不由得怀念起留在衣架上的针织围巾。

他看见实习生口中比他矮一截的大野撑一把骨架宽大的黑伞在外面等着。

松本走过去,对方伸出一只捂热的手捏了捏他的肩胛,松本的肩膀不再单薄,像是捏到一片奄息的羽翼。他捱下吃痛的嘶声,听见大野冒出一句:“松润最近不能老是坐着啊。”

松本笑着问他:“这么冷的天就为了特地跑这一趟?”

他心里早就有数,大野常年窝在设计室里闭关不出,挑这个节点找他无非是一件事。

至交好友二宫和也“觊觎”他那双眼很久了,逢每年两次大拍前夕都要派出两人少年时期共同的熟人进行不同程度的奉劝以便将他纳入麾下。近两年来的人不带重样,松本称其为社交怪圈的神奇之处,暗自庆幸不是二宫本人出马。

大野直言不讳:“年底了,你该知道的。”

“这次拍卖会将为公司以后的发展奠定基础,小和眼里容不得闪失,他很希望你能来帮忙。”又是一发直球。

松本还在脑内整理拒绝的措辞,大野突然想起来什么,慢吞吞地补充道:“上个月拍卖师承受不住压力跑路了,小和把小翔叫过去,也算在他那边坐实一个位置……小翔就是那个以前跟你同专业的樱井翔,他大你一届。”

“樱井翔?”松本一脚踢上路边被积雪淹没的石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腿,得到对方肯定的一声“嗯。”

“小和还说你们以前共事过。”大野嘟囔一句,“我居然没听说过。”

松本的马丁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声抗议。他不明白大野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个。

大野的话向来少,会在七嘴八舌的提议过后举手发表自己的意见,称不上主动,也绝不盲从。

相处二十年,他们的联系不算多,但他与大野的友谊被一种奇妙的平衡维系住。或许是他从前横冲直撞,而大野永远主张自由发展,年轻的兄长曾站在身后扶持他还未长开的背脊,等到松本在漫长的光阴里锤炼出一副坚忍的身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野这一路走走停停是在为他悉心收藏好那份应有的脆弱。

而今大野说的话比平常多了一倍不止。他不认为大野是要他讲出些什么名堂来,但他的习惯令他想的太多,他脑袋空白,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种种,他什么也说不出。在冬日寒风的催化下,松本第二次对大野使出沉默的伎俩——头一回还是七年前的事。

风走了很远,街道旁的荞麦屋发散橙黄的光与热,它挤不进那温暖抱拥,瑟缩着躲回屋檐底下哭了。

如芒在背。松本转过身发现大野在等他开口,一如既往保持十成的耐心。他张了张嘴,脸颊被风刮得生冷。车流浩浩荡荡地碾过沥青路,雪落下来,伏在他手背上融成一滴水。

他想了想,总结出一段说辞:“不是很熟,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这样啊。”大野飞快地应下,举高了伞往松本身边挪了挪,眼尾牵出柔和的弧度。

他错觉自己刚才站了很久,久到雪势渐小了,久到身边人呼出的鼻息更重了一些,像是刚打过一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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